阿离啊

拖延症患者重度社恐懒癌晚期

重阳

九月初九,重阳日。

孤零零的一座颇酒家,颓靡的古城墙似乎还看得出风沙的痕迹。

一张旧凳子,一张破桌,占据了驿站用破败麻布支起来的棚子的全部空地。

一只黑陶碗,一把古剑,坐在破旧凳子上的人拿起漆黑的酒坛子把酒倒在碗里,又拿起陶碗一饮而尽,有几滴酒流过碗沿穿过有着厚茧的手指缝隙滴到泥土中。

这个穿着破旧的袄子的人如此反复的喝着酒,一坛子喝完了又挥手让躲在门后的酒倌拿了新的酒坛。

半柱香后,递到嘴边的酒碗还未沾唇就停下了动作。“来了”,他淡淡的说了一句,不知道在和谁说话。酒倌还是听见了,并且探出了半个脑袋左右看了看。那人的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动,高声道“再拿一坛酒来”。酒倌惧于这诡异气氛,迅速拿了一坛酒又立刻转身回了屋内躲在帘子后。

未几,从东边传来马蹄声,似乎是因为泥土太厚,马蹄声很小,若非内力深厚之人是感觉不到的。

来人快马疾驰像是很着急却又感觉不到气息有何紊乱,出现在酒肆面前时也不过半晌的功夫。

那是一个披着披风的人,他的脸被黑色披风的顶兜罩住,没有人看得清,手上拿着一把套着黑色布袋的剑。老酒倌轻轻拉开帘子往外偷看,来的人手上的剑比正常的剑长出一指。酒倌放下帘子低下头,似乎在想些什么,一会儿又抬起了头,看向坐在门前的人,他的剑就放在桌子上,他的剑比正常的剑短了一指。

来人骑着马停在离酒家的几丈外,并没有立刻翻身下马,看着离自己不远处悠然喝酒的人。看了一会儿,喝酒的人却没有丝毫神色变化,似乎对自己的突然出现并不意外。骑马的人低下眉轻踢马腹往前去,骑到棚子外时翻身下马,又将马拴在支撑棚子的柱子上,他没有再去看喝酒的人。

喝酒的人眼睛注视着前方,也一样不去看骑马而来的人。他们就像在打一个赌,谁先看对方谁就输了。

来人拴好马,慢慢的走向那张破旧的桌子。“这酒难喝吗?”,他的视线没有落在喝酒的人身上,落在了桌上的酒坛子上。他的披风也没有解下,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声音从沾满沙尘的黑色顶兜下传来。

“也许难喝,可是你来了也许就不难喝了”,喝酒的人慢慢的吞下一口酒,神情和视线始终没有变过。

“也许我来了就更难喝了”,来的人已经到了棚子下。他的后脚刚踏进棚子,他就伸出了一只手去摘披风的顶兜。

他把剑放在桌上,他又用空出来的手从旁边拖过一条凳子,坐在喝酒的人面前。这个时候他已经摘去了披风的顶兜,长长的披风拖在地上,露出里面白色衣袍。老酒倌昏花的眼睛看得依旧真切,尽管只能看到白色的袖子和领口,这一定不是一个寻常的人。他穿的衣袍领口是金色滚边,袖口绣着银丝暗纹,面料也很有光泽,应该是千里之外的蜀锦或者官制锦缎。

当然,最让人注意的不是他的衣服,而是他的容貌。每一个见到他的人必定会被他的容貌吸引去,这是一张极其英俊的容貌,至少老酒倌没有见过第二个有这样容貌的人。但是酒倌放下了帘子,他不想去看第二眼,因为他的脸上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不过酒倌在放下帘子之前却看了一眼另外的那个人,他的神色还是很从容,至少从他黝黑粗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一个像豪门贵子,翩翩如玉,一个像江湖草莽,舒爽豪迈。当然他们也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拥有强大的无法言表的气场,让人在一瞬间只敢仰视。

龙九一手将酒盖掀开,一掌推向云开,这一掌没有用半分功力。云开接住了酒坛,也没有用半分功力。

云开提起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将酒坛放下看着龙九,“好酒”。他是真的觉得这是好酒,尽管他没有喝过多少酒。龙九也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冷笑,放下手上的陶碗,拎起被自己喝了一半的酒坛子,一饮而尽。酒坛子被扔向地面的同时,叫道“拿酒来”。

老酒倌不想出去但是不敢不出去,他抱了三坛酒出去,因为他不想再出来,可是他已经老了,他已经只抱得动三坛酒了。

老酒倌将酒放在桌上快速回了屋内,这一次他不再隔着帘子偷看了,躲到了最里间。

龙九又新开了一坛酒,提在半空中,看着云开。云开拿起被他只喝了一口的酒,他一向不喜欢喝酒,可今天却很想喝酒。

往来西北无一敌手的“沧海猛龙”龙九与称霸中原大地的“云中白凤”云开在一起同桌饮酒应该是江湖中的一件大事、奇事,可是没有人知道。也许是因为这个地方实在太荒凉了,也许是因为见过这两个人的真实面目的人都已经死了。

云开不爱喝酒而龙九却完全相反,这是一个嗜酒成疯的人,这也是江湖中人人皆知的,关于龙九的唯一信息。

龙九喝酒喜欢痛快的喝,喜欢那种酣畅淋漓的快感,他喜欢烈酒,向大漠狂风一样炽热的烈酒。云开则不一样,他不喜欢酒,除非是天子才能喝得上的琼浆玉液,他才会小酌上一口,而且他有中原人的斯文,行事举止都是谦谦君子的样子。

“师父曾说师弟的酒量还不如一个小姑娘,可现在他若在场怕是也会十分惊奇了”,龙九又扔掉了一个酒坛子。

云开看了他一眼,把空的酒坛子放在桌子上,抹了抹残留在嘴边的酒滴,冷笑了一声,慢慢道“可惜他再也不能说这样的话了”。

龙九正要去开新的酒坛子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过了一会儿又突然大笑。云开皱起眉头抬头看着他。

“云师弟还是这般性情”,龙九慢慢停止了笑,将新开了的酒坛子拉到自己面前,“难得师弟如今这般酒量,看来今日你我不得不喝个痛快了”。

“师兄相邀为弟的不敢不从”,云开也新开了一坛酒,提起来向龙九示意,他的语气依然很温和。

龙九拿起自己的酒坛子轻轻碰了一下云开的酒坛,仰头将整坛酒一饮而尽。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大口的喝着酒,像两个已多年未见面的旧友,一派挚友相聚的温馨场面。

老酒倌在屋里可外边人说的话却听得很清楚,他的猜想在慢慢被证实,他的衣襟慢慢被冷汗浸透。可是他还要给两人抬酒,因为他们喝得太快了。

四十年前,有关两把绝世好剑的消息打破了江湖的平静,后来传说被武当山上的天讥道人所得,是真是假却无从查证,只是后来天讥道人不知所踪似乎印证了这个传言。

三十年后,东海巨盗蛇魭和西北守疆大将庞大将军同时死去,追查数月关于行凶者却毫无头绪。据传二人皆被利剑所伤,不过伤口却是迥异。蛇魭的伤口细小至不能一眼看出却伤至筋脉,一剑毙命。而庞大将军身中五十四剑,剑剑伤及血脉却不能致命活生生流血而死,西北军营主帐血流满地,令人刺骨生寒。据军士所传,庞大将军身上伤口浅却长半指,宽似砍刀所致,分明是剑却不像平常的剑。

世人在找不到合理解释的时候他们确信这就是当年令江湖震动的两把剑已经重出江湖了。

不过这种猜测是对的,这的确就是那两把剑所为,只是有一点他们没有猜到,这不是当年得到剑的天讥道人所为。

天讥道人是个怪人,行为怪异,却也是一个武学奇才,他仅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就参悟出两把剑的玄机,可他却找了两个极具武学天赋的人来修炼,只有这样的人才配拥有这样的好剑。

龙九和云开确实是极具武学天赋的人,十五年的时间便成了一流的剑客。

黑夜里的大漠只有烈烈风声,乌云涌动,明月时隐时现。

棚子下喝酒的人还在喝着,酒坛子已经滚满了整个棚子的空地。

“二十年前我被带离碎叶城也是这样一个夜晚”龙九尽管已经喝了很多酒却不见任何醉态,“红忆送我出城”。

他说后半句的时候语气温柔了很多,可眼神转而露出了凶狠之色。

“二十年前,洛阳牡丹开满全城,云府夜灯明如昼,也是一派祥和”,云开的语气阴冷如冰。


五年前,云开和龙九初下山,庞将军和蛇魭的性命让他们一举成名,天下俱知,也因此被江湖高手或追杀或挑战,只是去者无一能安然回来。

那是他们在江湖声名鹊起的第一年,也是那一年他们师兄弟反目成仇。

当年年少热血,意气风发。

下山后,龙九一叶轻舟漂荡海上十几天才到蛇魭藏匿的孤岛。龙九够悟性也够用功,他与蛇魭也敢明着挑战。与云开阴狠毒辣的武功不同,他招招式式尽是熙和之气,洋洋洒洒。与蛇魭共过十二招,蛇魭却未能伤他分毫,最后龙九一招游龙出海赤邙剑出,蛇魭一剑毙命。

云开一骑轻尘往西北而去,直奔庞将军驻扎的主营,风起云涌的黑夜,长生剑剑光一闪,这个驰骋疆场数十年的大将军却几乎毫无还手的机会,五十四剑,剑剑见血。云开以最残忍的方式杀死了庞将军,他来西北只是为了这一个人,他也只要这一条命。可是,他却不得已再次出剑。

当他走出军帐时,一个人缓缓走来,掌着一盏明晃晃的花灯,灯光很亮,照在来人的脸上,也照在云开的脸上。借着灯光,云开看清了来人,那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子,罩着一身轻透的红纱,更显得她娉婷婀娜。她有着一张让所有人都不忍移开的脸,线条分明,清晰的轮廓,不比汉人女子的娇小温婉,她很高,鼻子也很高,眼窝深邃,从上到下是一种摄人心魄的灵秀之气。云开不想否认,当他与女子眼神相对的时候,他的魂魄似乎被勾去了。他看到她迷离的眼神慢慢变成了恐惧,在女子眼神转换之间,云开也恢复了神志,手中的剑转瞬间被拔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前的女子却缓缓的倒下。云开从她身旁跨过,却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鲜血染透了她胸口那镶嵌着游龙金凤的绣巾。

天讥道人给他们艺成下山的条件便是庞大将军和蛇魭的性命。云开持长生剑杀了庞大将军,龙九则用赤邙剑刺死蛇魭。长生、赤邙饮血出世,成了天下最危险的兵器。

就像这两把剑一样,剑的主人也是完全不同的身世。龙九是出生在碎叶城的汉人,祖上也不过是寻常人家。他家那不起眼的屋子在碎叶城的一条深巷里,对面住着一户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对他们一家很是照顾。他们家里有一个女儿,明眸皓齿,有着完美线条的脸,是不可否认的美人儿。

云氏一族盘踞繁华之都洛阳,是城中的名门望族,云家的人不管是文还是武在洛阳都是数一的,家族庞大富裕却也和睦,被人所羡慕。云开是云家幼子,也是云家最具武学慧根的一个人。

江湖风云已起,只是在江湖开始动荡的时候,二人却没了踪迹,不过庞大将军和蛇魭的性命足以让二人在数十年间屹立于江湖不倒,成为江湖神话。

在江湖上一个巨人的崛起一定会激起千层浪,那些浸淫武林多年的高手自然不会允许有人挑战他们的权威,他们争先恐后去寻找这两个人,要一决胜负。当然这当中很多人不想决一生死,但是江湖挑战就是一个你死我活的结局,更何况龙九和云开出师的条件是与之交手者必须决生死。天讥道人明确告诉他们不可以让别人看到剑法招式后活着,如果不能保证就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虽然二人在江湖上隐了踪迹,但是他们不会消失于江湖。龙九从东海回来之后回了西北,回到自己的家乡,云开也从西北回到了洛阳云家。自此,江湖上只流传“沧海猛龙”龙九和“云中白凤”云开的名号,但是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实面目,没有人知道他们就这样毫无顾忌在游走在身边。

自东海回西北的五个月后,龙九又从西北来到了长安,没有人注意。的确,没有人会注意一个穿着邋遢、整日醉酒的酒鬼。

帝都长安自然是繁华不逊于洛阳,灯火彻夜不休,烟花柳巷轻歌曼舞,哪怕是最偏僻的小巷也会飘出几句歌声,也会听得见议价买卖声。而那个声震江湖的大人物就在这样的市井之间穿梭。

这样的富贵之地,烟花柳巷里最不乏美人。绯忘以舞艺闻名于长安,曾有人说于长安不能见绯忘舞生不如死,见其舞死亦无憾。当然只有有钱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平常的人只希望远远望上一眼,因为她生得实在是美艳无双。

一个众星捧月的风尘女子和一个流落街头的醉汉不会有什么交集,不过却总有意外。

美人倚窗而立,悠悠的看着孤巷深深。她总是可以看到一个人在破旧的屋檐下过夜,隐约升起恻隐之心。

似有天意,某一日狂风大雨,古窗旧栏断裂,美人掩窗不慎跌落,却被龙九救下。狂风骤雨,萧萧落叶,英雄美人四目相对,一眼万年。

 五年后的某一天,洛阳烟雨连夜,云府一片孤寂。一声暴雷击破长空,翌日天大晴。来往的百姓看到云府的大门随意敞开着,似乎有一股血腥味弥漫而来。

未过一日,一个震天的消息传遍洛阳。洛阳大户云府一夜之间被人灭门,一家三百四十二口无一幸免。所有人都是一剑封喉,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可见行凶者武功之高。

半个月后前任武林盟主谢狄连任盟主之职。原本洛阳云府当家云中天以绝高的声望成为他竞争盟主的最大阻力。


长安,在洛阳云家被灭门前的半个月。龙九倚在红楼香帐前,像枯死的树木一般硬邦邦的靠着。床上的美人紧闭双眸,孤清美丽,还是一样摄人心魄。

窗外长灯闪烁,歌舞不休,这个安静孤清的房间似乎游离在这繁华热闹的长安城之外。

突然,似乎隐约过去一阵风,窗外古树簌簌作响。

一个人黑衣长袍的人站在了窗子旁。

“她还没有死”,穿黑袍的人负手立在窗边。

龙九并没有回头,他不在意任何人了,他也无所畏惧。

“可是她快死了”,穿黑袍的人语气依旧轻飘飘的,似乎他觉得在某一方面他已经有了胜算。

“你下的毒?”龙九突然回头望着他,他的眼神凶恶,似乎瞬间就会将人碎尸万段。

“是”来人似乎满不在意,笑意依旧挂在脸上。可是下一秒他笑得很艰难了,因为他说完是字之后龙九以飞箭般的速度移了过来,扼住了他的喉头。

“我死了她也就死了”,他艰难的出声,还在努力的去笑,他似乎想给人一种临危不惧的感觉,可是他的手已经微微颤抖。

“你想怎么样?”龙九慢慢放开他。

“帮我杀一个人”,他眼神如冰看着龙九。

“谁”,龙九缓缓转了身回去,看着床上的人。

“洛阳,云府”

龙九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猛然回头却发现人已经不在窗边了。

三个月后,长安。红袖坊贴出红布:当家头牌最后一舞以谢恩客。

灯光迷离,琴音袅袅,美人一身广袖流仙裙,婀娜曼舞,让厅内熙熙攘攘的人俨然丢了魂魄。

然而,三天后,繁盛不可一时的红袖坊轰然倒塌。据传,当家红牌绯忘在明确退隐的第三天,在将要离开长安前往碎叶城的第三天,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被人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杀害,身上三百四十二剑,剑剑分明,鲜血流满整个屋子。

在长安一时流言纷纷,人心惶惶的时候,江湖风云又起。再次出任武林盟主不过四个月的谢狄暴毙在嵩山德义殿盟主宝座上,被人一剑穿胸。

夜还是深夜,月还是明月。

狭小的空间充斥着满满的酒坛子,原本在喝酒的两个人手扶着酒坛子却没有继续喝酒。静静的面对面坐着,仿佛时间静止,仿佛他们在等什么。

“当年我们在山上学武时是真如兄弟一般”,龙九漫不经心的说着,可又像是很真诚。

“是啊,师父再怎么凶残的训练我们,我们都会彼此扶持。哪怕在食人谷师父布下重重机关想要置我于死地,你还是回来救我”,云开的语气不再那么冰冷,像在回忆一幅很久远的画面。

“师弟又何尝不是呢,若不是师弟舍命相救我恐怕早就沉尸寒潭了”,龙九抬起酒坛又喝了一口。

“可是如今,你恨不得马上杀了我吧”,云开语气突然变得凛冽,盯着龙九的眼睛。

“哈哈,难道师弟也不是为了杀我而来”,龙九仰天大笑。

“我一家三百四十二条人命,难道我不应该杀了你吗?”

静,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哼,我们都该死也都会死,这件事情我们一开始就清楚,只不过是谁先死的问题罢了”,龙九又喝了一口酒。

云开没有答话。

“当年下山后我以为还能够过一些平常人的日子,不过现在这样行尸走肉的日子我也是过够了”,龙九看了一眼云开继续说道。

“那何必再等”,云开眼睛死死的盯着桌面,却没有去看龙九。

已经过去大半夜了,老酒倌不敢去睡觉,他听见外边的两个人又开始说话,悄悄的掀开一点点帘子往外看。他的背已经湿透了。

他们又开始喝酒了。

龙九将手边酒坛子一把拎起来,一饮而尽。

云开抬起头,看着他,看着他一掌把酒坛子拍向木柱子。这一掌用了十足十的功力,酒坛子瞬间被震得破碎四处飞溅,柱子也被震断,棚子倒向一边去。飞溅的酒坛子碎片威力依旧很大,将棚子上的布被割得粉碎,在桌椅墙壁深深的陷了进去。

老酒倌被吓到在地,晕了过去。

有一个碎片朝两人的方向飞来,云开手一扬原路飞了回去。云开的内力修得更加高深了。

“云师弟武艺又见长进,行云决你已经修得出神入化了”,龙九不动声色的说到。如果有人见到这样高的内力必定会很惊慌,可是龙九却始终没有半分惊慌的神色。

云开将手放下来拿起旁边的喝了一半的酒坛子,也仰头喝尽。眼神突然转了凌厉凶狠。

喝完,他没有像龙九一样将酒坛子拍向一旁,而是以十二分的功力将酒坛子拍向对面的人。

对面的人提掌运气,两股内力相接之间虫蝇不近半步,强强相对,酒坛子被击得粉碎,碎片四处飞溅。

酒坛子碎的瞬间,云开后移一步,一只手抄起长剑顺势拔出。龙九以掌拍击桌面,桌上的东西全部被击飞起,龙九一手接住自己的短剑,也顺势拔出,直击对面的人而去。

高手相拼,掌对掌,剑对剑,电光火石间风沙四起,让人不敢靠近。

月影西移,茫茫大漠,狂沙万里,只有两条人影在空中翻飞。

老酒倌醒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过了几百招,东方开始微微泛白。

两人仍旧在打,他们是在以死相拼。二人早已在心里默默定下既分高下也决生死的约定。

如果有人来看一定会说这是最精彩的对决,这是最完美的剑法,可是一百三十二招过后两个人就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自古以来,剑法与剑相契合,剑选择剑法,剑法自剑而升华。可是二人的剑法似乎更适应对方的剑。龙九的剑法浑然大气,洋洋洒洒,云开的剑法却是飘逸灵动,却又狡黠诡异。

二人发现这个巨大的错误之后,开始慢慢的抛弃兵器,改以内力相拼,剑似乎只成了他们手上的一个挂件。但是二人内力却不相上下,这样纯靠内力已经消耗了他们很多精力。

云开武学造诣之高与他独具的悟性有极大的关系,他可以在最短时间内通过对手的招式想到他下一招会出什么并迅速破解。相比云开,龙九的悟性就没有那么高了,他有如今的身手基本靠他实打实的一招一式辛苦练出来的。可是现在云开根本看不出龙九的招数,龙九扎实的功力也显不出优势。

天已经快亮了,东边已经泛白。

二人似乎在打一个持久战,不过他们已经体力不支了。龙九知道他不能在和云开久战了,他的手心开始渗出汗。他迅速积聚内力,将手中的剑直直向云开的咽喉而去,这一剑倾注了十分的内力。

当龙九这一剑凌厉而来的时候,云开慌乱的神情突然平静下来,慢慢扬起一抹不经意的笑意。龙九果然孤注一掷,无论是剑法轻功还是以长剑隔挡,云开都能避开这一剑,然而龙九在云开攻击之前再无还手的可能。

结局似乎已经定了。

可是,结局却又似乎突然变了。

在接近云开咽喉的那一刻,龙九突然猛的收回内力,持剑的手变成以掌攻击的姿势,一只布满厚茧的手向云开的胸口而去,剑陡然掉落。

此时的云开已经无法后撤了,他的剑已经向龙九而去,他原本就以为这一剑必定会要了龙九的命。他虽然轻功高强,身法灵异,但是在龙九强大的内力震慑下他已经无所遁形。

不过他也没有输,他这一剑确实刺到了龙九。但是被龙九的掌力所震,未及咽喉刺在了左肩上。可是他也输了,龙九的这一掌之下他再无生的可能,他的五脏已被震碎。

果然在这几年的时间里,龙九他并没有荒废武艺,或者这一掌自云开杀掉那个西域女子的时候就已经为他备下了。

天就要亮了。

云开的身子重重的掉了下来,一阵尘土飞扬而起,一口鲜血强忍不住吐在了尘土中,凝结成一个黑块。

“哈哈,我要死了”,云开在笑,不可思议。

龙九的伤势也不轻,艰难的回头看着云开,看着云开释然的模样,他突然觉得懂了他。

“呵呵呵”云开还在笑,笑声越来越低。

东边的太阳已经快升起来,一丝微弱的光亮洒向茫茫大漠。

迎着光,龙九缓慢的向东方走去。

一切都结束了,可是真的结束了吗?龙九在心里默默问自己。

“我,我去了碎叶城,深窄巷左边的,第二十八户人和对面的那户人,现在,呵呵,已经,哈哈哈、、、”

龙九没有听见最后的话,或者说话的人也没能说完。

可是龙九也听见了,这几句话的杀伤力远远比那一剑要强,一股强劲的力量自胸膛升起喷涌而出,他缓缓跪了下去。

微弱的阳光射进屋子里,老酒倌才慢慢睁开了眼睛。他静静的听了一会儿,外边没有任何声响了。他悄悄的掀开帘子。

远处太阳升起的地方,一个身躯庞大的人跪在那里,他的头发和衣角被风吹动着。

他一动不动,就像是石化了。

老酒倌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看见他垂着的手滴下鲜血来,在黄色的尘土上流了好长一条。

在离倒塌的棚子不远的地方,有个人倒在那里,鲜血染红了他白色的衣袍。

有两把剑孤零零的插在风沙里,一长一短。阳光照在剑上,闪着耀眼的光芒,剑上的血迹被照得腥红。

破酒家里仍旧还坐着那个老酒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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